噬菌體,早在青霉素被發(fā)現(xiàn)之前,就已經(jīng)進入了人類的視野。
如果你清楚青霉素(廣譜抗生素)在醫(yī)學史的地位,就明白這種只能定向殺死一種細菌的東西在當時有多不受歡迎。
敗也蕭何成也蕭何。由于人類瘋狂使用抗生素,超級耐藥菌問題也變得日益嚴重。“細菌”進化了,一些耐藥菌甚至對目前所有的抗生素沒有反應。人們開始死于“普通”的傷口感染,醫(yī)學界對此束手無策。
現(xiàn)在,噬菌體似乎正回到故事的中心。
最近,The Verge刊發(fā)一篇有關(guān)噬菌體的長報道《THESE SUPERBUG-FIGHTING VIRUSES ARE MAKING A COMEBACK》。文章討論了數(shù)個受益于“噬菌體療法”的臨床案例,梳理了目前噬菌體的應用、前景和挑戰(zhàn)。
“超級耐藥菌”是我們自己設計的醫(yī)學怪物。
由于抗生素的濫用,對付“超級耐藥菌”需要新的武器。在這場戰(zhàn)斗中,一種名為“噬菌體”的病毒,因其吞噬細菌的特性,成為一項備受矚目的武器。
在以往的案例中,“噬菌體療法”曾成功治愈了一名倫敦的囊性纖維化患者,和一名在度假中感染了超級耐藥菌的心理學家。
這是噬菌體療法最引人注目的時刻。自它問世一個多世紀以來,研究人員希望它不僅能對抗耐藥菌,還能成為一種工具,比如在體內(nèi)輸送抗癌藥物,或者“吃掉細菌”,讓食物更安全。
就在幾十年前,噬菌體幾乎已經(jīng)被西方的醫(yī)療工作者遺忘——但東方的醫(yī)生卻仍然使用這種療法。20世紀90年代,喬治亞州的研究員 Sulakvelidze在馬里蘭大學的一次研究中深刻感受到了這種差別:
他的導師剛剛失去了一名因耐藥菌感染而死亡的患者。當Sulakvelidze問“為什么噬菌體不起作用”時,他的導師甚至不知道他在說什么。
“那是我生命中真正受到打擊的時刻之一”,Sulakvelidze在電話中說,“某人的父親、兄弟、丈夫、朋友剛剛在世界上最發(fā)達的國家去世……而他死于一種可能在格魯吉亞就能治好的簡單感染”。
不過,三十年后,一位叫Thomas Patterson的人就活了下來。
他是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的一名心理學家,在埃及旅行中犯了惡性胃病。當病情轉(zhuǎn)危為安,血樣調(diào)查顯示,他感染了鮑曼不動桿菌(Acinetobacter baumannii)。
鮑曼不動桿菌是一種因在伊拉克沖突中擴散,而被昵稱為“伊拉克細菌”的超級耐藥菌,對抗生素有抵抗力。
他的妻子Steffanie Strathdee是名流行病學家,她開始不顧一切地潛入醫(yī)學研究。在發(fā)現(xiàn)有關(guān)噬菌體療法的論文后,Steffanie立即打電話給世界各地的其他醫(yī)生,挽救了丈夫的生命。
倫敦的Isabelle Carnell也活了下來。
她是一名囊性纖維化患者,在雙肺移植術(shù)后出現(xiàn)另一種超級細菌——膿腫分枝桿菌(Mycobacterium abscessus)的感染。匹茲堡大學的Graham Hatfull團隊對她開展噬菌體治療。這是第一次使用基因改造的噬菌體進行治療,也是人類第一次使用噬菌體來抵御分枝桿菌屬感染。六個月內(nèi),感染被擊退了。
2010年,德州農(nóng)工大學開設了噬菌體技術(shù)中心;一年后,美國海軍醫(yī)學研究中心開始認真研究噬菌體;2018年,受Patterson康復的啟發(fā),Strathdee跟丈夫合著了一本回憶錄《The Perfect Predator》(完美的捕食者)。在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成立了創(chuàng)新噬菌體應用和治療中心(iPath)后,Strathdee成了iPath的聯(lián)合主管。
Strathdee認為,噬菌體療法面臨的障礙,是它在青霉素之前就不幸被發(fā)現(xiàn)——廣譜抗生素以其“焦土化”的作戰(zhàn)能力,可一次性消滅大量不同細菌,而噬菌體一次卻只能攻擊一種特定的細菌,大家普遍認為它能力有限。
但是,曾經(jīng)讓噬菌體看起來不那么受歡迎的特異性,現(xiàn)在成為了它們的吸引力。由于過度使用抗生素,人類在進化的軍備競賽中無意留下了最強大、耐藥性的細菌。而噬菌體現(xiàn)在是對付超級細菌的潛在有效武器。
Hatfull說,噬菌體可能已經(jīng)與細菌斗爭了30億年的時間,和細菌一樣,它的誕生比我們今天看到的大多數(shù)生命形式都要早。
在科普繪本里,它們看起來像蜘蛛和注射器的結(jié)合:一個瘦小的身體,上面有一個“頭”;最后是一個凸起物,用來把它們的遺傳物質(zhì)注射到細菌中。病毒在被劫持的宿主體內(nèi)復制,最終在細菌逃逸時將其摧毀——這個過程被稱為“裂解循環(huán)”。這些獵殺細菌的噬菌體,被稱為“裂解噬菌體”(lytic phages):
當作為噬菌體混合物工作時,裂解噬菌體可以瞄準并消滅超級細菌。當細菌開始抵抗噬菌體時,生物學家可以通過基因改造使噬菌體更好地攻擊細菌。
噬菌體甚至可以與抗生素協(xié)同工作,各自從兩側(cè)施加進化壓力。而細菌必須“選擇”對哪種威脅進化出更強的抵抗力,這樣它們自然更容易受到另一種治療方法的影響。
“我們現(xiàn)在對這種協(xié)同作用還不夠了解”,Strathdee說,但進一步的研究可以揭示哪些噬菌體對抗生素最有效,開辟了新的治療方法。“我們很多人認為噬菌體永遠不會取代抗生素,而是成為抗生素的附屬物”。
格魯吉亞的Eliava研究所所長Mzia Kutateladze很高興看到噬菌體療法也在西方獲得了關(guān)注和研究資源。
“真的很自豪地說,不僅是格魯吉亞人,我們還有許多找上門來的國際病人。即使面對讓人絕望的慢性感染,我們也有非常好的結(jié)果。”
定制殺菌劑:雖有希望,但噬菌體療法也有缺點
“特異性是一把雙刃劍”, Graham Hatfull說。它有利于對付超級細菌,避免副作用,但這種精確性是有代價的:一個噬菌體在一個病人體內(nèi)對一種超級細菌株有效,它就可能對另一種細菌株無效。
診斷正確的病原體變得至關(guān)重要。因為根據(jù)上面的說法,如果噬菌體并未靶向真正的病原菌,治療就是無效的。
Strathdee認為,一個大型開源噬菌體庫,對噬菌體療法的奏效非常關(guān)鍵??茖W家和醫(yī)生可以使用這個庫來匹配噬菌體和細菌,確保更快的治療。
有了足夠的細菌和噬菌體的基因組信息,以及足夠大的訓練設備,我們就有可能進行機器學習——在Hatfull的設想中,我們可以對病原體進行排序,將基因組插入到算法中,進而得知哪些噬菌體混合在一起時療效。
布魯塞爾阿斯特里德皇后軍事醫(yī)院的研究員Jean-Paul Pirnay進一步闡述了這一觀點。Pirnay相信,他們正在研究的合成天然噬菌體可能有助于緩解特異性問題:
一個定制自然噬菌體的系統(tǒng),意味著針對特定病原體進行噬菌體的快速裁剪,這將消除大量噬菌體的儲存費用。Pirnay設想的是一種真正“定制的病毒”——在人工智能的幫助下,被設計成一類無限有效的工具。
入局的還有醫(yī)藥公司的大量資金——因為轉(zhuǎn)基因噬菌體可以獲得專利。強生公司與北卡羅來納州的一家名為“Locus Biosciences”的公司建立了價值數(shù)億美元的合作伙伴關(guān)系,該公司專門利用精品噬菌體(boutique phages)將CRISPR-Cas3注入細菌。
*CRISPR-Cas3常被比作“吃豆人”:一旦進入細菌體內(nèi),它就會像許多藍色幽靈一樣撕碎細菌的DNA,消滅細菌。
轉(zhuǎn)基因噬菌體,或許也是一種解決特異性的辦法。既然裂解噬菌體只能殺死一種細菌,那我們就編程它,擴大它的“有效殺戮剖面”——Locus公司已經(jīng)可以做到這一點。
利用噬菌體作為生物靶向注射器也是有潛力的。“理論上,你可以通過運輸所有類型的酶,來做各種不同的事情”,Locus的高級副總裁Joseph Nixon說。他認為噬菌體也可以被用來精確定位癌癥靶點,甚至是中樞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靶點。
食品、獸醫(yī)、婦科……噬菌體的其他用途
關(guān)于導師病人悄然死亡的記憶留在了蘇拉克維利茲。Sulakvelidze在巴爾的摩創(chuàng)建了一家名為Intralytix的公司,現(xiàn)在,它以噬菌體在食品安全方面的應用而聞名。
噬菌體不僅可以消滅那些通過食物傳播的病原體,它也可以被噴到食物上,作為一種安全保護的方法。雖然成本略高,但它對食物的磨損更小,也比其他非化學保護方法(如輻照、高壓巴氏殺菌)便宜得多。
除此之外,噬菌體也有獸醫(yī)領域的應用。針對性的噬菌體療法,可以消除動物食品供應鏈中抗生素的過度使用。
據(jù)Intralytix公司,噬菌體在環(huán)境衛(wèi)生和益生菌方面都有應用——殺死有害物質(zhì),保存好物質(zhì)。該公司最近宣布了與輝凌制藥和Eliava基金會(一個研究生殖和婦女健康的格魯吉亞非營利組織)的合作。
Sulakvelidze在致The Verge的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,研究人員認為噬菌體可以幫助治療細菌性陰道炎,以及治療妊娠相關(guān)疾病。再次強調(diào),噬菌體的特異性是關(guān)鍵:它們可以攻擊“壞”細菌,而不破壞人體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。
細菌獵手的障礙
我們在上面提到的噬菌體應用——從跟蹤耐藥菌、轉(zhuǎn)基因噬菌體的研究和應用,以及它們在農(nóng)業(yè)和非處方藥上的應用——現(xiàn)在都在進行當中,隨著耐藥菌問題日益嚴重,它們的作用也很可能會繼續(xù)凸顯。
盡管聽起來都很有希望,但噬菌體研究面臨著真正的挑戰(zhàn)。
我們正在進入一場早已開始的“軍備競賽”。比如,最近科學家們在細菌中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種CRISPR-Cas的防御系統(tǒng),它可以搶走噬菌體在復制過程中所需的“機器”。而這只是我們在繼續(xù)對抗耐藥菌時無疑會遇到的、眾多巧妙防御系統(tǒng)之一。噬菌體治療需要找到克服這類細菌防御的方法。
當前的許多研究也缺乏噬菌體的基本知識,糟糕的臨床試驗正在妨礙這一領域的前景。“使用噬菌體的人應該知道如何使用它們,需要什么噬菌體,以及它們一般如何工作”,Kutateladze說。
然而,的挑戰(zhàn)可能是“認知”層面的——但這正在迅速改變。
Strathdee受邀在美國傳染病學會年會上分享她和她丈夫的故事。這場演講被安排在一個星期天會議的結(jié)尾,這個時間點,通常許多人都回家了,但上百人擠滿房間來聽這個令人痛心的故事。Strathdee說,許多觀眾表達了對噬菌體的興趣。
“我們正背水一戰(zhàn),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”,Strathdee說。超級細菌威脅著整個世界,而我們干擾了人類、病毒和細菌之間微妙的平衡。
“在我丈夫這個病例中,全世界的陌生人都紛紛捐出噬菌體來治療他。但如果我們能讓一個人受益,我們也應該讓全世界的人受益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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